这几年和糖友们交流,感觉这个因为痛苦而聚在一起的大家庭,多数成员最真实的困惑,已经不是低碳饮食好不好、用不用的问题,和终身带药的悲惨境遇相比,除了少数游戏人间的“世外高人”,我们当然会选择这样一种健康有效,近乎于立竿见影的饮食疗法,真正的问题是,低碳饮食坚持的不易。
关于低碳饮食的食谱,就算每个人会有差别,也不会成为根本的问题,随着越来越多的认可,真理的力量让低碳饮食在与垃圾食品的论战中,逐渐取得了力量的均衡直至优势,我们可以在很多渠道,得到一般性的低碳饮食食谱,而且作为一个头脑还算聪明,时刻关注着低碳饮食行业的人,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会有越来越多的健康/营养机构,帮助糖友们制定自己的低碳饮食菜单。
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知道自己应该吃什么,怎么吃,
但是我们能在任何时间,都可以获得低碳食品吗?
你可以在在三个月到六个月,把血糖指标降到正常水准,取得初步的胜利。但你能够一直能坚守阵地,把这种胜利坚持下去吗? 如果无法获得低碳食品,你就不得不在饥饿对身体的损害和糖份对身体的损害之间,选择一种,这已经不是是不是能坚持得住得问题,而是无论怎样做,都无法回避对身体得伤害。
这样的困扰,我是深有体会,而且刻骨铭心。
2020年临近春节,我一如候鸟一样,遵从多年养成的习惯,从遥远的大洋西岸,回太子山下我的家乡过年。这差不多已经是每年都要做的功课,一方面那里有我的亲人,隔不断的血脉亲情牵扯着我;还有一点就是,每次回到这里,我似乎都能感到一种似乎来自崇高之地的召唤声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以前上学、玩耍、赶集走过的乡土路,一年年,变成一条条宽广平坦的高速公路,这些路就像有生命一样,充满激情,在山岭间灵动盘旋,它们仿佛在问我,你在外面这么多年,这里的生机勃勃,兴旺发达,你为她做过哪些事情呢?如果没有,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做一些事情呢?
这样的问题,让我时刻感到惭愧,作为一个在海外为了生活几十年的人,无论是当初一个沾沾自喜的小学霸,还是今天蝇营狗苟的小商人,都无法回答;很奇怪的是,我又偏偏被这样的质问所吸引,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你有一个痛处,因为这个痛处隐含着某种回忆和某种未来,所以你不会去回避它,反而总是有意识地去触碰它。
是啊,我的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没有出力,我在建设这里需要我的时候逃离了,但我没有办法逃得更远,逃到能忘记这里的地方,说实话,就一点基本的道德观念来说,也不允许我这样。我从不后悔从前,如果没有从前,就没有今天的感想。所以触碰这个痛处的时候,我能感到一种召唤的声音,召唤我为这里也做一点事情。至于真的要做什么,直到这次回来,也还没有想好。
这次回来之前,我妈妈血糖又不稳定了,老人家也是糖尿病,每年回国我都会根据她的情况,帮她设计饮食方案,所以她的血糖这几年好了很多;同时我用一个动态血糖仪为她跟踪检测,控制也容易多了,大部分时候都在正常范围内。不过最近又出了问题,毕竟我没有办法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动态血糖仪又是事后反应的,她有时候犯了糊涂,就会被被满天飞的垃圾信息误导。
比如看到电视上说可以吃荞麦面来帮助控制血糖,所以她早上就吃荞麦面,结果空腹血糖五点多,吃完荞麦面能到十点多以上,这就是完全受垃圾信息的毒害。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以什么样的根据,说五谷杂粮粗粮可以帮助稳定血糖,很明显这个是没有科学根据的。五谷杂粮也好,荞麦面也好,都是淀粉为主,只要淀粉吃进去,通过消化过程,它就会变成葡萄糖,就会升血糖。
淀粉转化糖类,这个过程验证起来简单,不过就算你明白了这一点,也仍然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免受伤害。因为我们奔波于社会环境之中,我妈妈这样还好,她可以一直在家里吃饭,能够决定自己吃什么,就算短时间外出,也可以自己携带一些干果、鸡蛋等食品,可是对于经常要在外面吃饭的人,尤其是遭遇突然的情况,就会变得非常糟糕;是不是坚持,就会成为难题。
2020年的春节让中国人刻骨铭心,席卷全国的新冠疫情,让所有人的生活脱离了正常轨道,如果这不是2020年,而是2012年,玛雅人的超能力一定会被推上热搜。不幸的是,我的家乡在湖北,正处在当时环球风暴的中心。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必须按时返程回加拿大,整个武汉封城了,不要说根本没有航班,那时候除了逆行的医务人员,恐怕谁也进不去,只有借助加拿大政府派出的撤侨飞机回到加拿大。
人总是无奈的,在全中国,尤其是我的家乡亲人们正在与疫情进行殊死搏斗的时候,我又不得不逃离,从心里说,我真的很想留在这里,但是公司的业务必须要进行下去,尤其是我刚刚与一家游戏公司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为他们新上线的互动剧情类游戏进行全球化推广的翻译和本地化工作,这个工作,无论对他们,还是对我,都是不能耽误的。商业上的信誉,我自己的信誉,不能耽误。
还有我知道,无论以后我将如何为这个地方做一点事情,我都需要多赚一些钱,有什么办法呢,无论在加拿大还是在家乡,这个世界,做事情就是需要钱,所以这也是决不能耽误的。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看着渐渐远离的武汉灯火,湖北,中国,不知道这里的未来,不知道我到达地的未来,在浩瀚的云海中,深感人的渺小与无力,我的目光渐渐模糊,不得不长久地闭上眼睛。
也就是在这一次航班上,我遭遇了低碳饮食的最严厉的考验。 由于一路上各种经停点都如临大敌,每一次需要非常长的时间,所以我出门的时候事先准备的一点干果,很快都消耗完毕,但是在飞机上,他们提供的饮食,只有加糖的酸奶、水果等等,除此之外,我不可能获得任何其他的食物补给。
实际上,这种长途航班,一般都会有事先登记的环节,其中就要求乘客事先声明,是否因为疾病需要特殊的饮食。我当然提到我是糖尿病,我需要低碳饮食,而且说了无数次。但是飞机上什么准备也没有,显然很多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低碳饮食,机组人员根本就没有做任何的准备,我拿到的和其他普通旅客是一模一样的饮食。而且那位漂亮的空乘小姐姐用冷漠而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彷佛无声中责备我因为疾病的原因不能吃普通饮食是没事找事!
吃还是不吃?当然不能吃,对我来说,那些食品,和毒品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凌晨两点起飞,先飞到温哥华,然后再从温哥华飞到安省,整个旅程的时间20多个小时,我非常难受,饥饿的心理感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饥饿造成的身体反应,这是实实在在的,不是生酮饮食那种仿制的饥饿,对那种饥饿,你有充分的心理承受能力,因为你知道,身体的营养是足够的,这种饥饿感只要坚持,很快就会过去,甚至能够得到更好的感觉。但是真实的饥饿不同,身体各种器官的运行,没有能量就是不行;血液中的电解质平衡,缺少了矿物质就是不行,你仿佛能感到身体系统在一点一点的紊乱和崩溃。
而且我这个人虽然对生活要求不高,是属于活得比较粗糙的人,但我对座位是比较挑剔的,长时间在狭小的经济舱座位局促着,对年过半百的我会有一种被拘禁的感觉,太疲劳了。因此每次乘坐飞机,我一般要升舱,这次回国过春节,来回程都是升舱的,比较方便休息。
但是撤侨飞机完全没有这样的配备,就是普通的座椅,简直是给空降兵跳伞的那种感觉。对我来说,没有食物,被固定在狭小的空间里,压迫感像浪潮一样,拍击虚弱的身体,冷汗不停地冒出来,到旅程的后半段,因为极度虚弱,我已经几乎处于虚脱状态。
这还不算,关键是到达安省之后,需要经过两个星期的隔离,当然仍然是会有登记,是不是有疾病,是不是需要特殊饮食;我仍然充满希望地声明,我是糖尿病,需要特殊饮食,请给我低碳饮食;但仍然是没有任何效果,得到的仍然是和别人一样的普通食品,没有任何照顾。
整整两个星期,因为处于隔离的状态,我们不可能自己去采购任何的食物!也不可以找人代买!只能人家分配什么,你就得接受什么,我虽然完全愿意自费去买自己能吃的东西,但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根本没有选择,当然比飞机上还是要好些,总算是可以吃到一点鸡蛋、蔬菜和肉类,虽然不够,每天头昏眼花,但是还是坚持过来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样,虽然有一部分人已经对低碳饮食和生酮饮食有相当的了解。但是整个社会,尤其在公共服务方面,对于低碳饮食的认识和准备是非常不足的,作为糖尿病患者,如果坚持低碳饮食,那么出门在外就要非常的小心,应该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有可能保持自己的良好习惯。
但是说实话,完全靠自己来保持低碳饮食,无论如何都是很困难的,就如同我这次经历一样,糖友们简直是在面临生死抉择,在飞机上,在医院里,在轮船上,在公司,在很多很多场景下,为了一种健康损害另一种健康,或者为了避开一种伤害而承受另一种伤害,这完全是不应该的,社会应该也从各种角度提供满足低碳饮食要求的食品,套餐也好,方便食品也好,从公益的角度也好,从商业的角度也好。
一份低碳饮食套餐并不麻烦,而需要的人很多;
一种类似方便面或者其它速食的低碳食品,工艺也并不复杂,也不难制作,而市场很大;
这些无论从政府财政开支的角度,还是商业收益的角度,都应该获得支持,让我们这些在与糖尿病战斗,已经获得胜利的糖友,不再痛苦地失去阵地,而能够在胜利中一直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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